锡林郭勒草原之行系列：砧子山

有的人登山，是为了征服；有的人登山，是为了朝圣。

一、葡萄酒和火山圈

我有一位朋友喜欢喝葡萄酒，他几乎尝遍了天下所有好的葡萄酒。每次喝酒时，他都会铺开世界地图，找到酒瓶上的生产地，在地图上的相应位置画一个红点。有一天，他兴奋地告诉我，他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画在地图上的红点很有规律地分布在太平洋的边缘，把这些点连起来，能组成了一个环形圈，而这个圈恰恰和另外一个著名的圈——火山圈重合了。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在地图上画点，但我确信这个故事很生动，让人印象深刻。

但我们知道地球表面是由几个大的板块构成的，板块之间会发生运动，这些运动都会把地下的岩浆带到地表，形成山脉，造成火山喷发。所以，火山通常分布在板块和板块的边界，像中国的长白山、美国的圣海伦斯火山、印尼的喀拉喀托火山等。

印尼甚为苦恼，他们的国家恰好位于多个板块的交界带，一方面他们要当心地震海啸带来的灭顶之灾，另一方面却也因祸得福，作为世界上的火山大国，他们开发了火山旅游项目。游客可以悠闲地躺在游船上，一边品赏甜蜜的葡萄，一边欣赏火山喷发的状美。

火山灰来自于地球内部，富含矿物质，是大地最好的养料，因此有火山的地方，产的葡萄甜，葡萄酒也特别好喝。这就是葡萄酒和火山的关系。

二、向草原上的火山进军

当我听说内蒙古锡林郭勒草原上有火山群的时候，我立刻被吸引住了。以往在我印象中，火山通常分布在板块的边界。内蒙古作为大陆内部的高原，之所以一马平川，关键在于它的构造运动很微弱，常年接受风化和侵蚀，并最终被夷平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这么一个地震很少的地方，为什么会有火山群呢？既然心有疑问，那就找个机会，去看看草原上的火山。

周五下了班，我直接奔向军事博物馆，那里停着由绿野的朋友们合租的大客车。晚上８点半，开始出发。像去年中秋去木兰围场一样，一路上充满期盼，心情愉快。车子沿八达岭高速，经张北，过太仆寺旗，抵达克什克腾旗的经棚镇时，已是清晨。

我从随身携带的GPS得知，经一连串的爬升，海拔从北京的几十米迅速上升到张北的1300多米后，随后地形起伏就非常小——高低不超过200米。从北京平原到张北高原的地形很陡，地势高差极大，而低处和高处却很平缓，和水库的大坝相似，因此北京北边的高原也被称为坝上。按这个理论，北京可以称为坝下。到了张北，就算到了中国地形的第二级阶梯。借着透过云层的月光，我发现周边的植被，因受海拔、气候的影响，悄然从树林变成了草原。

三、走近砧子山

内蒙古的克什克腾旗是旅行者、摄影爱好者的天堂，他们可以在有限的空间范围内见证各种地质地貌景观：草原、丘陵、沙地、湖泊、火山、冰臼、峰林等等。这得益于这一带恰是内蒙古高原、大兴安岭山脉、燕山山脉三大地貌的结合部分。达里诺尔湖是镶嵌在克什克腾的一颗明珠，具有“中国天鹅湖”之称，湖的南边是浑善达克沙地，北面是锡林郭勒草原，东面是内蒙古的丘陵。

达里诺尔湖火山群就分布在湖周围的熔岩台地上，如今，时间这个最大最强的力量，使台地披上了一层绿色的外衣，和锡林郭勒草原连成一片（图1-2）。

【图1】一望无际的锡林郭勒草原

【图2】领队红兵/小跃骑马图

到达里湖博物馆时已经是上午10点。这时，远远地看到远处有一座山，突兀地独立在一片苍茫的草原上，打听后得知这座山叫砧子山。这种突兀让人很意外，我想到了北京的景山，北京的景山也很突兀，在周围一片平坦的大地上，怎么会拔地而起这么一座山呢？所以，景山一定是座假山，人造的山。造山的材料来自于挖掘南海和紫禁城护城河的泥土，明朝的皇帝为了显示自己高高在上的地位，才在中轴线上建造了这么一座能俯视都城的假山。

优美的火山是标准的圆锥形，富士山是这样的典型。但砧子山看起来不那么优美，虽然拔地而起的态势表示这应该就是火山。顾名思义，砧子山看起来像打铁用的砧子，顶面宽平，而山坡较陡。回到家后，我在Google Earth上查看了这座山，的确很像。

在离砧子山不远的地方，我发现地上散落着一些带小孔的石头——浮石（图3）。这是一种像海绵一样多孔，又能浮于水面的火山石。当岩浆从地下迅速上升喷到地表的时候，岩浆里的气泡因为外界压力骤降而扩张逃逸，内部留下了许多蜂巢似的气孔。至此，我确定眼前的砧子山就是一座火山。

【图3】散落在草地上的浮石

据资料说，达里诺尔湖周边有50多座火山，最优美的一座叫马蹄山——因为一侧的火山口破裂而形似马蹄。可惜时间紧张，这次没去成，甚为遗憾。随后，当我站在达里诺尔湖边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浮石除了拿来搓脚底外，为什么不用来做“救生圈”呢？

在靠近砧子山的坡地上，随处可见一些较大的岩石（图4），大小约一米见方，表面呈黑色，玻璃质化，没有棱角，外形圆浑。根据自己有限的火山知识，我猜测这就是火山弹，圆乎乎的外形表明熔岩喷到空中时曾发生过旋转。这种岩石外壳致密，但内部常有气孔，甚至中空——不过需要敲开石头才知道。当然，这种岩石也可能是熔岩球，是火山渣裹上熔岩形成的，是假的火山弹。

【图4】外形浑圆的火山弹。

四、“海上”孤山

距离砧子山不远的大湖泊叫达里诺尔湖，是内蒙古第二大内陆湖。据说砧子山喷发前，周围是都是达里湖的水。直到22～25万年前后，砧子山才从湖底冒出来。砧子山的山腰是较致密的玄武岩，覆盖其上的是喷发后掉落的火山碎屑物、火山渣和浮石（图5）。围绕山腰有一圈明显的、等高的水平腰线，这证明火山确实曾经受过湖水涤荡。

【图5】砧子山上的浮石。

无巧不成书。买到的8月份《中国国家地理》（“走遍全国找柱子”专题）就讲到了玄武岩，一种冷凝后会形成六边形石柱子的岩石。于是，我复查了砧子山的玄武岩照片，发现它同样发育了一些垂直于地表的破裂面，但可能受岩浆和沉积环境的影响，柱状节理发育不是很明显（图6）。

【图6】发育了垂直节理的玄武岩石柱。

如果砧子山形成后，周围真是一望无垠的湖水。那至少可以解释几个现象：（1）浮石比重轻，可以漂浮在水里，因此被带到较远的地方。事实确实如此，我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些岩石（图3）。（2）因为有水，从砧子山上崩落的岩石，就有可能被搬运稍远的距离，照片上那些散落在山脚的岩石可能就是这样形成的（图7-8）。

【图7-8】散落的长有棱角的岩石可能是山体崩塌后由湖水搬运到山脚的。

五、天与地的对话

砧子山不高，用十多分钟的时间就可以登顶。我测了一下GPS高程，山脚下高程为1246m，山顶的高程为1355m，相对高差109米左右，山顶坐标为43°25.673’N，116°40.827’E。

这样的小火山实在是有些微不足道。我原先以为内蒙古的火山群既然远离板块边缘的火山圈，那么它的地底下可能存在一个巨大的地幔柱，地幔柱的岩浆随着岩石圈的裂隙上涌，然后爆发形成火山。可是，这些小火山表明这个地幔柱并不大。

山顶上的一个敖包非常引人注目（图9），很多人跑过去，往上面堆放石头，以求心愿得偿。这些石头都是来自地球内部的火山石。

敖包是蒙古语，意为“堆子”。和中原的皇帝登泰山祭祀天地一样，蒙古的牧民也祈求和天靠得更近些，以便和神灵沟通。砧子山的海拔虽然不高，但是在平原，显得异常雄伟，于是人们就在这个地方，用石头建成堆子，举行仪式，祈求上天的神灵保佑。祭敖包是蒙古民族萨满教隆重的祭祀之一。作为比较，泰山的绝对海拔也不高，但是作为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大山，他显得太高了，以至于帝王认为在那里祈祷，神灵可以庇护他的权力和整个国家。

当来自地球内部的岩石，被用来作为和上天沟通的圣物时，天和地之间，开始有了对话。

有的人登山，是为了征服；有的人登山，是为了朝圣。

当我登上这座建有敖包的火山时，我相信，我已经被朝圣者的虔诚感动了！

【图9】砧子山顶的敖包和哈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