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智化寺：现代人难觅的情怀

图1 北京智化寺坐落在二环内隐秘的禄米仓小胡同里，二环内预示它在老北京城内的地位是举足轻重的。但是，当我问路时，发现很多人不知道离他们不远处还有这么一个曾辉煌了那么多年的寺庙。落花流水春去也，再辉煌的过去，最终也走向衰败。可能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些地方远不如西单王府井来得重要。

图2　北京的寺庙是幸运儿，因为有了皇帝的恩宠，他们披着金装诞生了。”勅赐智化寺”，勅(chì)，通敕，天之命也，万寿寺是敕建的，八大处的那些寺庙也是。这座寺庙的黑色琉璃瓦使得整个寺庙庄严华贵。

吃过中饭，我独自参观了北京智化寺，它给我的印象很深刻，我被它过去的辉煌、和现存的风味所震慑，当然这也与我能耐下心来细细品读有关。

智化寺的路并不好找，虽然就在二环边，但被交织的胡同包围，所以，很多人不知道智化寺是他们的邻居，也正因为躲匿在深巷中，还颇有些”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味道。但论幽静，我更喜欢法源寺。

一般寺庙都会有多多少少的宝贝，没有宝贝，寺庙的人气就不足以旺，就不足以吸引游客或香客。那智化寺有什么宝贝？两大活宝，一是保存的北京市内最完整的明代木结构建筑群，二是我国首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四大古乐之一，存在了560多年的京音乐。整个寺庙尚存四进院落，自山门往内依次为钟鼓楼、智化门、智化殿及东西配殿(大智殿、藏殿)、如来殿和大悲堂。京音乐与福建南音佛曲、西安城隍古乐、山西五台山佛曲并称为中国四大古佛乐，介绍说音乐到了国外后震惊了老外，他们震惊于五百多年前的中国，竟然生产出这样高深而优美的音乐。这种音乐，岂有不听之理？到了三点钟，音乐准时开始，我毕恭毕敬地享受佛乐的洗礼，虽然听不出什么道道来，但在一番沉重而古朴的音乐声中，我仿佛看到了宫廷内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想到了那滥竽充数的东郭先生。

图3 钟楼和鼓楼是寺院和尚吃饭睡觉办事的闹钟，暮鼓晨钟，鸣钟和扣鼓皆有常度。细心的人可能注意到，古代建筑面北朝南，钟鼓楼的位置绝对是有说法的，东钟西鼓，也就是说，站在寺庙里面对大门，左边是钟，右边是鼓。这张图上两只大老龟石碑专业说法叫”龟趺螭首碑”， 龟趺，是刻作龟形的碑座，传说这种巨龟，力气特大，能负重，所以古人用它的形象来作成碑座；螭首，也就是龙头的意思，龙有九个儿子，这个儿子是专门趴在碑座上，其他的儿子有的趴在大钟上称为”蒲牢”，有的则横在屋顶，有的嵌在门上等等，他们各司其职。

什么叫华丽，什么叫震撼？只要你来看看智化寺，就会深有感触。我发现，要想创造让世人震撼的奇迹，必当穷其数，东西一定要多，排场一定要大。怎么说？好比万里长城，如果长城没有万里，就成不了奇迹；又好比兵马俑，没有千军万马，也成不了奇迹；想想敦煌莫高窟，没有满墙不重复的壁画围绕着你，你也不会被这种恢弘气势所震撼。

图4 智化寺依靠口传心授流传560多年的音乐活化石-京音乐，此时正被5个艺僧演绎着。他们的”秘密武器”分别是云罗，鼓，笙，笛子和管子。京音乐与福建南音佛曲、西安城隍古乐、山西五台山佛曲并称为中国四大古佛乐，看介绍说这种音乐神秘华丽、空灵苍凉，能让人不禁思接千载。智化寺每天演出四场，但我听完之后（15：00-15：15演出的是《金五山》，《醉翁子》，《五声佛》三曲），全然没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感觉，可能和我的欣赏水平有关，听惯了钢琴吉他电子音乐，对于这些大气磅礴的古乐，我始终觉得他元素不够丰富，节奏不够活泼。看样子，修养还得提高。

图5 这个”转轮藏”绝对是经典，有八面故称转轮，因为每面有横9竖5共45个佛像（象征九五至尊），每个佛像里为一抽屉式的经厨，用于收藏检索佛经。最上面端坐毗卢遮那佛（佛的法身），天花顶上保留有美轮美奂的藻井（原来共三个，现只留下这一个），角柱上雕有神秘的”天龙八部”。转轮有两种形制：一是带信徒用手推动即可旋转；一是需要绕着顺时针行走，代表转轮藏转动，北京现存三副轮藏除智化寺外，另两幅一在颐和园，一在雍和宫，都是清代所制，比智化寺的要晚上几百年。

智化寺最绝的两处就是成得了气候的藏殿和万佛阁。

藏殿就是藏经阁，但是这个藏经阁独具匠心，做成了能旋转的收藏佛经的橱柜。下部为汉白玉石须弥座，中部为藏经柜，上部有莲瓣数层，上坐一尊圆雕毗卢佛。（博物馆是这么描述的：藏经柜是转轮藏的主题部分，金丝楠木质地，抽屉式的经厨，共八个面，每面横9排竖5列共45个抽屉，每个抽屉的外立面上刻有一尊佛像，并按照千字文的排列顺序，以便于所藏佛经的检索，经厨八个角柱上从下至上雕天龙八部护法逐天，顶部雕有大鹏金翅鸟，向外倾斜，双臂大展，仿佛随时可以展翅而出，显示无穷的护法威力，转轮藏上面的毗卢佛面东而坐，面貌丰满秀丽，衣纹洗练流动，由于高高在上，几乎隐藏与藏殿的藻井中，因此不易被游人察觉，幽然悠然，宗教的神秘色彩极为浓重。写得很棒。）

万佛阁位于如来殿之上，是我认为最值得看的阁楼，可惜很多导游昧着良心，没有提示游客参观。万佛阁的”万”不是说说的，据说当时建造的时候，在阁楼四周的墙壁佛龛上摆满了小佛像，一共9999个，加上心中的一个佛，即成万佛。而且，天花板上原有精美的藻井，堪与故宫媲美，可惜在三十年代被穷困潦倒的寺僧拆买。如今，万佛阁内仍然保留有数不清的佛龛佛像。想当年，这里肯定金碧辉煌，万佛朝宗，气势非凡，让人不得不震撼。和一般寺庙不同的是，这里居中的是法身佛-毗卢遮那佛，左边的是报身佛-卢舍那佛，右边的才是应身佛-释迦牟尼，原来这表示释迦牟尼能忍寂寞，随缘教化各种不同众生的佛身。看来，佛教的教义实在是博大精深。

如果非要说这寺庙的规格，用四个字”穷极土木”再合适不过。光是佛龛，又要耗费多少金丝楠木。那么，当时是谁才有此能力建造如此规模辉煌的寺庙呢？看了之后我大吃一惊，竟然是个太监，明英宗最宠信的太监-王振。

王振早年就入宫，伺候太子英宗朱祁镇（两人年龄相差2岁，童言无忌，友谊弥足珍贵）。当英宗9岁登基后，王振自然得宠，正统九年（1444年），英宗赐名智化寺，作为王振的家庙。正统14年，王振鼓动英宗”北狩”和进犯的蒙古兵开战，只可惜在土木堡遭遇蒙古军围堵，英宗被俘，王振死于激愤难平的羽林军将领樊忠刀下。天顺元年，英宗复位（他弟弟在他被俘时当了皇帝，不过没几年就死了），做了几件大事，其中就包括为对他忠心不二的王振修家庙。庙宇规格等级之高，以至于寺僧们尽皆通晓大明皇室音乐，并且使之与佛教音乐相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智化寺古乐。一直到乾隆年间，寺庙香火鼎盛，人丁兴旺。可想而知，这万佛阁里有万佛，烧香拜佛那将是何等的灵验。

成也皇帝，败也皇帝，寺庙的成败终归脱不开统治阶级的”政策纲领”。乾隆年间，有官员上书，建议捣毁智化寺石碑，以诫后世，清朝向来厌恶宦官当权，于是乾隆一道旨意，寺庙从此衰败。寺庙内但凡刻有王振姓名、封号的地方，一律被破坏。但也因祸得福，正因为他的衰败，使得智化寺一直没有得到修缮，才保留下了原汁原味的明代建筑群。

图6 智化寺的大殿前没有万寿寺这般的参天古木，但是却别有风情，竟然种下了不少果树，照片里的是海棠，此外还有苹果、梨树，核桃树。若是中秋之夜来此赏月，硕果飘香，飞檐溢彩。我估计这里的古树早就被砍掉卖了，因为自从智化寺衰败之后，僧人无以为生，智华殿和万佛阁上原存的华丽的壁画、藻井据说被卖了用以维生，而这些精品最终被美国人买走，现”流失”于美国堪萨斯城。无论谁，听到这些，总让人想起敦煌那段苍凉屈辱却又无奈的历史。介绍说，战乱时这里竟然是停尸间，搞得乌烟瘴气，至此不禁让人唏嘘感慨，深切感知国富则民强的重要，让无奈永不再来。

图7 图片上的导游带着两个挂着牌子的游人去烧香，显示出殷勤和虔诚。这里的导游又多又热情，而且讲解免费，在这种向钱看的社会大环境下，这种行为是不是很令人生疑？因为我相信社会绝对不会同时出现道德高尚的一群人。果然，答案文章揭晓。

寺庙是让人震撼的，可看着周围忙碌的的导游，我却纳闷，为什么这个有些偏的寺庙人气却这么旺？这些导游为什么没有导我？后来我到网上一查资料，才发现原来很多游人都是被骗到这里来的，骗到这里来烧香拜佛。智化寺如今昵称是北京文博交流馆（荷兰首相曾经来过，估计是为了搞好中荷文化交流来参观的），早就不准有香火，何来烧香？寺庙无香，利益何在？于是，当游人被骗至此，导游一看不是当地人，就给你发个参观的牌子，让你挂在胸前，好让里面的导游知道你是傻冒你可以被宰，随后巧言令色骗你买香拜佛，然而这些香又是不点烧的，只是供奉在佛前，即使堆得老高老高的，导游解释说到时候要送到雍和宫烧掉，感动得游人心里热烘烘的。这种骗子伎俩，就是冲着游人不想买但又不敢得罪神灵的心态来的，至于香烛是不是回收利用，谁知道呢？金钱玷污了佛的世界。我因为拿着博物馆通票，估计他们认为拿通票的一般常住北京，就没有上来发我牌照，也没有给我安排导游。

再多说几句，也是我实在看不过去的地方，因为有些导游的言行简直可笑至极：他们带着游客，然后走到一尊佛前，对游客说，你们跪下去，拜三拜！拜完之后，他们又说，你们随缘捐钱点，为家里人保平安。拜佛是诚心再拜，哪有要求人家拜三拜的？捐钱是自发捐钱，哪用得着说？更不能拿家人的平安作为隐晦的台词逼迫人家就范啊？

图8 如来殿二楼的万佛阁，是智化寺最耀眼的明星，雄伟的毗卢遮那佛端坐在盛开的千朵莲瓣上，而释迦牟尼则位居其右，卢舍那佛居其左（寺内不准摄影），这是绝无仅有的位置布设，因为在其他地方释迦佛几乎都是最大的佛，都是坐在正中间的。佛是原来的佛，金丝楠木至今仍然散发清香，虽然金身将退，但是隐约可见。想一想，经历五百多年后，竟然保存的如此完整，如此原汁原味，足见当时之辉煌鼎盛。

图9 如来殿有隐秘的东梯通往万佛阁（西楼梯关闭），我不敢相信自己脚踩触摸到的就是明代留存下来的金丝楠木，竟然还没有发出咯吱咯吱那种老楼欲坠的声音。楼道很窄，也很幽暗，我偷偷摸摸拍了一张，从照片看起来楼梯确实有些年纪了，古朴苍凉。估计再过几年，这楼梯就不对外开放了，想去智化寺的可得抓紧时间了，否则，到时候见到的是游人禁止通行的醒目牌。

最后，我献上博物馆那一段描写寺庙的优美散文，来结束这难忘的智化寺之行。”徜徉在殿宇院落中，或漫步或小憩，追溯它兴衰隆替的历史，品味它美轮美奂的建筑，礼拜塑铸精湛的造像，欣赏色彩依旧的壁画，瞻仰历朝历代的佛经，看呢喃的春燕在鼓钟楼上下穿梭，任历尽沧桑的古乐从心灵拂过，是每一位生活在都市中的现代人难以寻觅的情怀。”